(一)《把信送给加西亚》
在所有关于古巴的事情中,有一个人像近日点的火星一样,令我无法忘怀。美西战争爆发以后,美国必须马上和西班牙反抗军的领导者加西亚取得联系。当时,加西亚隐藏在古巴广阔的山岭之中——没有人知道他藏身的确切位置,信件几乎不可能送到他手里。但是,美国总统必须尽快地取得和他的合作。
怎么办?有人对麦金莱总统推荐说:“有一个叫罗文的人,如果有人能够找到加西亚,那个人一定是他,只有他才能找得到。于是,他们找来了罗文,交给他一封信——写给加西亚的信。
关于那个名叫罗文的人是如何拿了这封信;如何将信装进一个油纸袋里;如何将纸袋封好;如何吊在胸口藏好;如何在3个星期之后,徒步穿过一个危机四伏的国家,最终将信交给加西亚——这些细节都不是我想要说明的。我要强调的重点是:麦金菜总统将那封写给加西亚的信交给罗文,而罗文接过信之后,并没有问:“他在哪里?”
像罗文这样的人,我们应该为他塑造一座不朽的雕像,安置在每一所大学里。年轻人所需要的不只是学习书本上的知识,也不只是聆听他人这样那样的教导,而是更需要一种敬业精神:对上级的托付,能够立即采取行动,全心全意地去完成任务——“把信送给加西亚”。
现在加西亚将军已离开人世,但现在还有其他的“加西亚”。曾经有一件事让我震惊:一个企业有众多员工,规模庞大,但是其中大部分人碌碌无为,他们要么是没有能力,要么就是对工作根本不用心。
懒懒散散、漠不关心、马马虎虎的工作态度,对于很多人来说似乎已经成为常态。除非苦口婆心、威逼利诱,强迫他们做事,或者请上帝示现奇迹,派一名天使来当助手,否则没有人能把事情做好。
假如你不相信的话,我们来做个试验。
此时此刻你坐在办公室里——有6名职员在等待你给他们安排任务。你将其中一名叫过来,吩咐他说:“请帮我查一下百科全书,把克里吉奥的生平做成一份摘要。”
这个职员会静静地答道:“好的,先生。”然后立即去执行吗?
我敢说他绝对不会,他一脸疑惑地盯着你,提出一个或一连串问题:
他是谁?查哪套百科全书? 百科全书放在哪里? 这是我的工作吗? 为什么不叫查理去做这件事呢? 他去世了吗?这件事很急吗?我可以把书拿来你自己查吗?你查他是想知道什么呢?
我敢以十比一的赌注和你打个赌,在你耐心地回答了他提出的问题,解释了如何去查资料,以及你为什么要查的原因之后,那个职员便会离开,找另外一个职员帮助他查某某的资料。然后他会回来告诉你,根本没有这个人。当然,打这个赌我也许会输,但是如果根据平均率法则,我相信自己不会输。
真的,如果你很聪明,就不应该对你的“助理”解释克里吉奥编在什么类,而不是什么类,也不必发脾气。你会面带笑容地说“算啦”,然后自己去查。
这种被动的工作作风,这种败坏的道德,这种脆弱的意志力,这种姑息的作风,有可能将这个社会带到互相推诿的危险境地。
如果人都不能为了自己而自发地去工作,你又怎么能期待他们为别人自发地去工作呢?
乍一看,好像任何一家企业都有可以为你分担工作的人选,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吗?你登广告征求一名速记员,应征者中,十有八九的人不会拼也不会写,他们甚至认为这些都不是必要条件,不会也无所谓。
这种人能把信带给加西亚吗?
“你看那个职员。”一家大公司的总经理对我说。
“看到了,怎么了?”
“他是个不错的会计,但是如果我派他到城里去办件小事,他也许能完成任务,但也可能半路上走进一家酒吧。当他到了闹市区,可能会完全忘记自己要来干什么。”
像这种人你能派他去送信给加西亚吗?
最近,我们经常听到许多人对那些“收入微薄而毫无出头之日”以及“无家可归并正在寻找雇佣机会”的人表示同情,同时严厉指责那些雇主。
但是,没有人提到,一些雇主如何一直工作到满头白发,试图让那些不求上进的懒虫勤奋起来,却都是做无用功;也没有人提起,一些雇主如何长久地、耐心地希望感动那些员工,让他们振作,但是当他一转身,那些员工依旧敷衍了事。
在每家商店和工厂,都有一些常规性地调整。公司负责人经常将那些无法对公司有所贡献的员工送走,同时吸纳新的成员加入。无论业务多繁忙,整顿一直在进行。只有当经济不景气,缺乏就业机会的时候,这种整顿才有明显的效果——那些无法胜任工作、缺乏才干的人,都被拒之于工厂大门之外,只有那些最能干的人,才会被留下来。为了自己的利益,老板只会留下那些最优秀的职员——那些能“把信送给加西亚”的人。
我认识一个很精明的人,但是他缺少独立创业的能力,对他人来说,此人也没有什么价值,因为他总是偏执地怀疑自己的老板在压榨他,或者意图压榨他。他既没有能力指挥他人,也不能接受他人的指挥。如果你让他“给加西亚送信”,他的回答极有可能是:“你自己去吧。”
今晚,这个人还会顶着寒风,行走在大街上寻找工作,即便寒风吹透他破旧的衣衫。没有哪个了解他的人敢雇用他,因为他总是心怀不满。对于他来说,任何劝说都是没有用的。唯一能影响他的是他那双厚底的9号鞋。
我知道,与那些身体有残疾的人相比,这种思想扭曲的人是不值得同情的。相反,我们应该对那些用毕生精力去经营一家企业的人表示同情和敬意:他们不会和员工一样,因为下班的铃声而放下手中的工作。他们的头发过早变白,因为他们努力想使那些工作散漫、拖拉偷懒,不知感恩的员工有一份工作。员工却不愿意想一想,如果没有老板付出的努力,那么他们将忍饥挨饿,甚至无家可归。
我是不是说得太严重了?不过,即使整个世界变成一座贫民窟,我也要为成功者说几句公道话——他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,为他人指引前进的方向,并最终取得了成功。但是他们从成功中得到了什么呢?一片空虚,除了食物和衣服,一无所有。
我曾为了温饱为他人工作,也曾当过老板,我深知两种情况的酸甜苦辣。贫穷让人不好受,贫苦是不值得赞美的,衣衫褴褛更不是潇洒。但并非所有的老板都是贪婪的、专横无理的,就像并非所有的人都是善良的一样。
我钦佩那些无论老板在或者不在都会努力工作的人,我敬佩那些能够把信交给加西亚的人。他们静静地把信拿去,不会问任何愚蠢的问题,更不会随手把信丢进水沟里,而是尽全力把信送到。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被解雇,也永远不必为了要求加薪而罢工。
文明,就是孜孜不倦地寻找这种人才的探索过程。
这样的人,无论有什么样的愿望都能够实现。在任何城市、村庄、乡镇,以及办公室、商店、工厂,这样的人都会受到欢迎。全世界都在呼唤:我们需要这种人才——这种能够把信送给加西亚的人。
谁将把信送给加西亚?
阿尔伯特·哈伯德
1899年
(二)如何把信送给加西亚
让我们这些人,无论是小人物还是大人物,都能从这本著作中、从这种追求中或多或少获得一些进取心吧。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我们自己,它都会让我们活得更加高贵。”
——贺拉斯
“在哪儿?”美国总统麦金莱问情报局局长亚瑟·瓦格纳上校,“到哪儿能找到给加西亚送信的人?”
上校迅速地回答道:“就在华盛顿,有一个年轻的军官-陆军中尉,叫安德鲁·罗文。如果有人能把信送给加西亚,那么他就是罗文。”
“派他去!”总统命令道。
当时美国与西班牙的战争一触即发。美国总统急切地希望得到相关的情报。他认识到,美国军队必须和古巴的起义军密切配合才能取得胜利。他知道,他需要了解和掌握西班牙军队在古巴岛上的军事部署情况、军队的战斗力、士气,军官尤其是高级军官的性格特征。
他需要了解古巴的地形,一年四季的道路状况,以及西班牙军队和起义军,还有整个国家的医疗状况。他还需要了解西班牙和起义军双方的装备情况。除此之外,还希望了解美国集结部队时,古巴起义军需要哪些帮助才能困住敌人。同时还要了解古巴的地形以及其他许多重要的情报。
总统的命令就三个字,“派他去!”干脆利落,如同上校的回答一样。当务之急就是谁能把信送给加西亚。下面是送信人罗文的自述:
一小时以后,正午时分,瓦格纳上校通知我,下午一点钟到军部去。到了军部,我见到了瓦格纳上校,上校没有说什么事情,只是带我上了马车,车棚遮挡得很严实。车里光线昏暗,空气十分沉闷。上校打破了沉闷的气氛,问道:“下一班去牙买加的船什么时候出发啊?”
我想了大概一分钟,然后回答他:“阿特拉斯海运公司的一艘名为‘安迪洛达克'的英国轮船明天中午从纽约起航。”
“你能乘上这艘船吗?”上校急切地打断我的话。
上校一向很幽默,我想他是在开玩笑,想调节一下气氛,于是我半开玩笑地回答:“是的!”
“那么,”上校严肃地说,“你就准备好出发吧!”我才知道这不是一个玩笑,这是一个任务。
马车停在一栋房子前,我和上校一起走进大厅。上校走进里面的一间屋子,过了一会儿,他走到门口,向我招手,示意我进去。在一张宽大的桌子背后,美国总统正在等我。
“年轻人,”总统说,“我选派你去完成一项特别重要的任务,也可以说是神圣的使命-把这封信送给加西亚将军。他可能在古巴东部的某个地方等你,具体在哪里,我也不清楚。你必须如期将情报安全地送达,这件事事关美利坚合众国的利益。”
这时,我才意识到瓦格纳上校并非在开玩笑。任务就摆在我面前,我的人生正面临着一次严峻的考验。但是,一种军人的崇高的荣誉感充满了我的胸膛,我的胸中已经无法容纳任何犹豫和疑问。我静静地站在那里,从总统手中接过那封信——给加西亚将军的信。
总统说完后,瓦格纳上校补充道:“这封信里有我们想了解的诸多问题。除此之外,你要避免携带任何可能暴露你身份的东西。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悲剧,我们没有理由让悲剧再次上演。大陆军的内森·黑尔、美墨战争中的里奇中尉,他们都是因为身上带的情报而被捕的,不仅自己性命不保,机密的情报又被敌人得到了。我们绝对不能失败,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。再次告诉你,没有人知道加西亚将军到底在哪里,你得自己想办法,之后所有的事就靠你自己了。”
“下午就去做准备,”瓦格纳上校接着说,“军需官哈姆菲里斯会把你送到金斯敦。之后,如果美国对西班牙宣战,许多战略计划都要根据你发来的情报来拟订,否则我们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。这项任务交给你一个人去完成,你必须把信交给加西亚。火车午夜离开,祝你好运!”
我和麦金莱总统握手道别。
瓦格纳上校送我出门时,叮嘱我道:“一定要把信送给加西亚!”
我一边做准备,一边考虑这项任务的艰巨性。这项任务责任重大而且非常困难。现在战争还没有爆发,我出发时战争也不会爆发,到了牙买加之后,战争应该也不会开始,但是稍有闪失,后果将无法挽回。如果美国向西班牙宣战,我的任务反倒减轻了,尽管危险并不会减少。
在这种情况下,当一个人的荣誉甚至生命都处于极度危险之中时,服从命令便是军人的天职。军人的命运掌握在国家手中,但他的名誉却属于自己。一个人可以失去性命,却不能丧失荣誉,更不能受到蔑视。我一直以来都是按命令行事的,没有丝毫差错。但这一次,我无法得到任何人的具体指令,我只有一个命令,那就是想尽办法,一个人把信送给加西亚,并从他那里获得我们需要的情报。
不知道我和总统还有瓦格纳上校的谈话秘书是否记录了下来,但任务当前,我已经顾不上其他,我要马上行动起来。我的脑海里一直思考的是:如何才能将信送到加西亚手中。
我乘坐的火车中午十二点零一分开动。我想起一个古老的说法:星期五不宜出行。火车开车的这天是星期六,但我出发时却是星期五。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的安排。但一想到自己肩负的重任,我就忘记了这些事。于是,我开始了一个人的旅程。
前往古巴的最佳路途是通过牙买加,而且我听说在牙买加有一个古巴的军事联络点,或许我可以从那儿打探到一些有关加西亚将军的消息。于是,我乘上了阿迪洛达克号轮船。轮船准时起航,一路上风平浪静。我尽量不和其他的乘客聊天,一路上只认识了一位同伴,那是一位电器工程师。他给我讲了许多有趣的东西。因为我很少和其他乘客交谈,乘客们给我起了一个绰号——“冷漠的人”。
轮船进入了古巴海域,我意识到了迎面而来的危险。我身上带着危险的文件,那是美国政府写给牙买加官方证明我身份的信件。如果轮船进入古巴海域前战争便开始了,根据国际法,西班牙人肯定会上船搜查。我是非法入境,而且身上带着情报,我肯定会被逮捕,被当作战犯处理。而我乘坐的这艘英国轮船也会被扣押,尽管在战前它挂着中立国的国旗,从一个平静的港口驶向一个中立国的港口。
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,我便将文件藏到了头等舱的救生衣里,一直到船尾绕过海角,我才如释重负。
第二天早上九点,我在牙买加上了岸,开始四处寻找古巴军事联络处。牙买加是中立国,古巴军人的行动是公开的,所以我没过多长时间就和他们的指挥官拉伊先生取得了联系。在那里,我和拉伊先生还有他的助手一起,讨论如何能尽快把信送给加西亚。
4月8日,我离开华盛顿。4月20日,我用密码发出了我已到达的消息。4月23日,我收到密电:“尽快找到加西亚将军。”
接到密电之后,我来到军事联络处的指挥部。有几位流亡的古巴人也在这里,我以前没有见过这些人。当我们正讨论具体问题的时候,一辆马车驶了过来。
“时候到了!”一些人用西班牙语喊道。
紧接着,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,便被带到了马车上。于是,一个军人服役以来最为惊险的一段经历便开始了。
(三)送信的第一段路程
马车夫沉默寡言,完全不理睬我,我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。马车在迷宫般的金斯顿大街上狂奔,速度非常快。长时间的沉默使我心里憋得难受。没多久,马车穿过了郊区,离城市越来越远,我实在忍不住了,我拍了拍马车夫,想和他说几句话,但是他充耳不闻,继续赶车。
我想他知道我要给加西亚送信,而他的任务就是尽快把我送到目的地。我三番五次想让他能听我说几句话,但他完全不理会。我只好这样坐着,任凭马车驶向远方。
大约又走了4公里,我们进入了一片茂密的热带森林,又穿过一片沼泽地,到了平坦的西班牙城镇的公路上,最后停在一片丛林中。这时,外面有人打开了马车门,我看到一张陌生的脸,他让我换乘在此等候的另一辆马车。
这一切都太奇怪了。似乎早已安排好,一句多余的话也不用说,一秒钟都没耽误。
一分钟后,我又踏上了旅途。
第二个车夫和第一个一样,一言不发,只是坐在那里专心驾车。我想,就算我和他说话,也是白费力气。我们经过一个西班牙城镇,来到了伯克利河谷,然后进入了岛的中央,那里有条路直通圣安斯加勒比海,那是一片碧蓝的水域。
车夫一直沉默着。一路上我试着和他搭话,但他好像听不懂我说的话,甚至连我做的手势,他也看不懂的样子。马车在飞奔。随着地势升高,我的呼吸也加快了。太阳落山时,我们到了一个车站。
山坡上有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向我滚落下来,那是什么?难道西班牙当局预料到我会来,安排牙买加军官审讯我?一看到这些幽灵般的东西,我就开始警觉。如果被抓起来审讯,我该怎么办?结果是虚惊一场。一位年长的黑人一瘸一拐地走到马车前,推开车门,给我送来了美味的炸鸡和两瓶巴斯啤酒。他讲的是当地的方言,我只能大概听懂几个单词,但我懂得他是在向我表示敬意,因为我在帮助古巴人民赢得自由。他给我送炸鸡和啤酒,是想表示自己的一份心意。
但是车夫却像个局外人一样对炸鸡、啤酒,包括我们的谈话都没有兴趣。
换了两匹新马,车夫用力地抽打着马匹准备启程。我赶紧向老人告别:“再见了,老人家!”接着,我们便以飞快的速度消失在夜幕中。
虽然我充分认识到自己送信任务的重要性,我也同意我要马不停蹄地赶路,但我依然被眼前的热带雨林所吸引。这里的夜晚和白天一样美,不同的是,阳光下的热带植物花朵飘香,而夜晚则是昆虫的世界,此种美景令人赞叹。最壮丽的景观当数夜幕来临时,刹那间,萤火虫的磷光代替了落日的余晖,这些萤火虫以自己独特的美装点着森林。我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仙境。
一想到自己肩上的重任,我便无暇顾及眼前这些美丽的景色。马车继续向前飞奔,但马有些体力不支了。突然间,丛林里响起了刺耳的哨声。
一伙人从天而降,马车被迫停了下来,我被一帮武装到牙齿的人包围了。在英国管辖的地方,被西班牙士兵拦截,我并不害怕,只是突然停车让我感到紧张。牙买加当局的行动,可能会导致这次任务失败。如果牙买加当局知道我违反了该岛的中立原则,就会阻止我前行。
要是这些人是英国军人就好了!
不久,我的这种担心就消失了。经过一番小声地交谈,我们又上路了。
大约一个小时以后,我们的马车在一栋房屋前停了下来。房间里闪烁着昏暗的灯光,一顿丰盛的晚餐在等着我们享用。这是联络处特意为我们准备的。
首先端上来的是牙买加朗姆酒。我已经忘记疲倦,忘记自己坐了9小时的马车、行程70公里,人马换了两班,当时的我只闻到朗姆酒的芳香。
接着又有指令传来。从隔壁走出一个人,此人又高又壮,看上去十分果敢,留着长须,一个手指显然短了一截。从他那可靠、忠诚的眼神中显示出其高贵的身份。他从墨西哥来到古巴,由于质疑了西班牙的旧制度,被砍掉一个指头流放至此。他的名字叫格瓦西奥·萨比奥,负责做我的向导,直到把信送到加西亚将军手里。另外,他们还雇请当地人将我送出牙买加,这些人再向前走7公里任务就完成了。只有一个人例外,那就是我的“助手”。
经过一小时的休息,我们继续向前。走了不到半小时,又有人吹口哨,我们只好停下来,下了车。接着我们悄悄地走过一公里布满荆棘的道路,走进一个小果园,里面长满了可可树。这里离海湾已经很近了。
离海湾50米的地方,有一艘渔船在水面上轻轻晃动。突然,船里闪过一丝亮光。我猜想这一定是联络信号,因为我们是悄无声息到达的,不可能被人发现。格瓦西奥马上对船只的联络做出了回应。
接下来,我和军事联络处派来的人匆匆告别。至此,我完成了给加西亚送信的第一段路程。
(四)送信的第二段路程
我们涉水来到小船旁,上了船。我发现船里堆了许多石块用来压舱,还有一捆一捆长方形的货物,但不足以使船保持平稳。格瓦西奥当船长,我和助手当船员。船里的巨石和货物占了很大空间,坐在里面很不舒服。
我向格瓦西奥表示,希望能够尽快走完剩下的3公里路程。他们的帮助热情且周到,我深感过意不去。格瓦西奥告诉我,船必须绕过海岬,因为狭小的海湾风力不够,无法航行。我们迅速离开海岬,正好有微风送行,险象环生的第二段行程就这样开始。
毫不隐瞒地讲,我在与他们分别后,心里十分焦虑。在距离牙买加海岸3公里以内的地方,如果我被敌人抓住,任务就无法完成,而且生命危在旦夕。我唯一的朋友就是这些船员,还有无边无际的加勒比海。
向北100公里便是古巴海岸,常有荷枪实弹的西班牙轻型驱逐舰在此处巡逻。舰上装有小口径的枢轴炮和机枪,船员都配有毛瑟枪。他们的武器比我们的先进,这一点是我后来才了解到的。如果我们与敌人遭遇,他们随便拿起一件武器,就会让我们命丧于此。
但是,我必须成功,必须找到加西亚将军,亲手把信交给他。
我们制定了行动计划,日落以前一直待在距离古巴海域3公里的地方,然后快速航行到某个珊瑚礁上,在那里等到天亮。如果我们很不幸地被敌人发现了,因为我们身上没有带任何文件,敌人也找不到证据。即便敌人发现了证据,我们也可以将船凿沉。船上满是石块,很容易沉下去,敌人想找到我们的尸体也不容易。
第二天清晨,海面上的空气清爽,令人心旷神怡。劳累了一天的我正想小睡一会儿,格瓦西奥突然大喊一声,我们都站起了身子。几公里外,可怕的西班牙驱逐舰正向我们驶来,他们用西班牙语下令让我们停航。茫茫大海上,我们无处可逃,如同待宰的羔羊,静等狼的到来。
船长格瓦西奥来掌舵,其他人都躲到了船舱里。格瓦西奥懒洋洋地斜倚在长舵柄上,让我们的船头与牙买加海岸保持平行。
“他们也许认为我是一个从牙买加来的'孤独的渔夫',如果这些人能相信的话,我们就能蒙混过关了。”船长的头脑非常冷静。
果然被他言中。驱逐舰靠近我们后,一位冒失的年轻舰长用西班牙语大声问道:“钓到鱼了吗?”
船长格瓦西奥同样用西班牙语回答:“没有,可怜的鱼今天早上就是不上钩!”
假如这位海军少尉——也许是别的什么军衔,稍稍动动脑子,他就会抓到一票“大鱼”。对,大鱼,我们都是大鱼,只要被他抓住。当然,如果被抓住了,我今天也就没机会讲这个故事了。
当驱逐舰远离后,格瓦西奥命令我们吊起船帆,并转过身来对我说:“如果先生累了想睡一觉,现在就可以放心地睡了,危险已经过去了。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,我睡得非常安稳。要不是那灼人的阳光晃着我的眼睛,我也许还会在石头上多睡一会儿。
我伸了个懒腰,同行的古巴人用英语问候我:“睡得好吗,罗文先生?”我点点头,表示感谢。这里整天烈日炎炎,整个牙买加都被晒红了,就像一块红宝石。天空万里无云,像一块绿宝石。岛的南坡是美丽的热带雨林,树木葱郁,简直就是一幅美不胜收的风景画。岛的北部看上去却比较荒凉,和南部反差很大。一大片乌云笼罩着古巴。我们焦急地看着它,然而这片乌云丝毫没有要消失的迹象。我的心情也像这片乌云一样凝重。不过风力越来越大,很适合航行。我们的小船一路前行,船长格瓦西奥嘴里叼着雪茄,开心地和船员开着玩笑,看上去并不紧张。
乌云总有散开的时候,大约下午4点,乌云散尽。金色的阳光洒在西拉梅斯特拉山上,使得山峰格外庄严美丽。风景如诗如画,我们仿佛进入了艺术王国。这里山海相依、水天一色,姹紫嫣红、郁郁葱葱,恐怕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美景了。在海拔近3000米的山上,竟然有绵延数百公里的绿色长廊,这又是谁能想象得到呢?
我沉浸在这绝美的景色中,格瓦西奥却下令收帆减速,我不明白他的做法。他告诉我:“我们离战区越来越近,要充分利用在海上的优势,避开敌人的视线,保存实力。再往前走,如果被敌人发现,就会前功尽弃,说不定会白白送了性命。”
格瓦西奥的分析很有道理,我们开始检查武器。我只带了一支史密斯一威森左轮手枪,他们又给我一支来复枪。船上的人,包括我的助手都有这种武器。水手守护着桅杆,可以随手拿起身边的武器进行战斗。这次任务中最为严峻的时刻到了-到目前为止,感谢上帝的眷顾,我们的行程有惊无险。现在,危急关头就要来临,如果被逮捕,那就意味着死亡。死亡对一名军人来说,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给加西亚送信的任务也将功亏一篑。
我们的船离岸边大约有25公里,但看上去却近在咫尺。午夜时分,船帆松动了,船员开始用桨划船。正赶上一个巨浪袭来,没费什么力气,小船便被卷入一个隐蔽的小海湾内。我们趁着黑夜把船停在离岸上有50米的地方。我提议大家现在就马上上岸,但格瓦西奥想得更周到,他说:“先生,我们现在的情况是腹背受敌,最好的办法是原地不动。如果我们之前遇到的那艘驱逐舰想打探我们的消息,他们一定会登上我们经过的那座珊瑚礁,到那时我们再从这里上岸也不迟。我们只要穿过昏暗的葡萄架,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了。”
笼罩在天边的热浪渐渐散尽,放眼远望,可以看到大片的葡萄、红树、灌木丛和刺莓,极为茂盛,差不多都长到了岸边。虽然有些模糊看不清楚,但给人一种朦胧的美。太阳照在古巴的最高峰,一刹那,万物都明亮了,雾霭消失了,笼罩在灌木丛上的黑影也消失不见了,拍打着岸边的灰暗的海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,变成绿色了。光明终于战胜了黑暗。这是个吉兆。
船员们忙着把东西搬上岸。看到我默默地站在那里,眺望远处,格瓦西奥轻声对我说:“你好,先生,我们开始行动了。”那时,我正在想着一位诗人写下的诗句,他定是曾经看过类似的景物:
黑暗的蜡烛已熄灭
愉悦的白天从雾霭茫茫的山顶上
踮着脚站了起来。
在这样一个美妙的早晨,我不禁心潮起伏,仿佛有一艘巨大的战舰停在我面前,上面刻着我最崇拜的人——美洲的发现者哥伦布的名字,一种庄严的使命感油然而生。
格瓦西奥的话语将我从美梦中唤醒,货也卸完了,我们来到岸上,小船被拖到一个狭小的河口,大家把船扣了过来,藏到丛林里。恰好在这个时候,一群衣衫褴褛的古巴人来在我们上岸的地方。他们从哪里来的,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是自己人的?这对于我来说一直是一个谜,但没有时间让我去解谜了。他们扮成了装运工,但在他们身上能看到军人的印记,一些人身上有毛瑟枪子弹留下的疤痕。
我们登陆的地方好像是几条路的交汇点,从那里可以通向海岸,也可以进入灌木丛。我们向西走了约1公里,看到了植被中升起的小烟柱和袅袅的炊烟。我知道。这烟是从古巴难民熬盐用的大锅里冒出来的,他们从可怕的集中营里逃出来,躲进了山里。
我的第二段行程就这样结束了。
(五)惊险的行程结束
如果说前面的路程是有惊无险的话,现在,真正的危险来到了。西班牙军队正在进行残忍的大屠杀。这些毫无人性的刽子手们见人就杀,从携带武器的军人到手无寸铁的难民,一个都不放过。我知道,在这种情况下,剩下的路程将更艰辛,但是我没有时间考虑这些,任何困难也不能阻止我前进,我必须立即上路!
这里的地形比较简单,通往北部方向有一条绵延约1公里被丛林覆盖的平坦道路。人们忙着开路。但古巴的路网就像迷宫一样,不熟悉路况的话可能就会迷失。炎炎的烈日烘烤着我们。我们背着包裹,负担很重。真是羡慕一起同行的伙伴,他们身上没有多余的东西。
我们气喘吁吁地继续前进。海和山遮住了我们的视线,茂密的叶子、曲折的小路、灼人的阳光,我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。在海岸边我们看到这里到处都是青翠的灌木丛,但离开岸边到达山脚下,这样的景色就看不到了。我们很快就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,意外地发现了几棵椰子树。椰子汁新鲜又清爽,对于口渴得要命的我们来说,简直是世上最可口的饮料。
任务在身,我们不能在此处久留,夜幕降临以前我们还要走几公里路。一旦放松下来,人就会有惰性。于是,我们迅速启程,翻过几个陡峭的山坡,进入另一个隐蔽的空地,很快我们就进入了真正的热带雨林。这里的路比较平坦,走在路上微风吹过,令人心情舒畅。
穿过这片热带雨林,我们进入了波迪罗到圣地亚哥的“皇家公路”。当我们靠近公路时,我发现同伴们一个一个陆续消失在热带雨林中,最后只剩下我和格瓦西奥两个人,我正想转过身去问他出了什么事,却看到他将手指放到嘴边,示意我不要出声,然后迅速拿起枪也消失在了丛林里。
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,我拿起了枪。这时我的耳边有马蹄声响起,还有西班牙骑兵的军刀声,以及时不时发出的命令声。如果不是格瓦西奥的高度警觉,我也许早已经走到公路上,恰好与敌人撞上了。短兵相接的结果是被抓或被打死。
我敏捷地端起来复枪,焦急地等待着,等待着听到枪声,但是没有听到,什么也没有发生。正在疑惑的时候,同行的伙伴儿一个个都回来了,格瓦西奥是最后一个。
“我们分散开,目的是麻痹敌人,以防被他们发现。我们分头行动,如果枪声响起,敌人一定会以为这是我们设下的埋伏,不敢轻易进入。”格瓦西奥露出了可惜的神色,接着说,“真想戏弄一下敌人,但任务第一,游戏第二!”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在起义军经常活动的地区,人们有个习惯,他们点起一堆火,用灰烤红薯,烤熟后就埋在那里,经过这里的起义军饿了,就可以拿起来吃。烤熟的红薯一个个传给饥饿的战士,吃饱后继续作战。我感觉有些饿了,同行的人马上就给我找了几块烤红薯。
在吃红薯时,我想起了古巴的这些英雄们。他们之所以在艰苦的条件下能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,是因为他们热爱自己的祖国。发自内心地争取民族解放的强烈信念支撑着他们,这种信念促使他们与敌人展开了不屈不挠的斗争。我们的先辈和他们一样,为了民族的尊严而战。想到自己所肩负的使命能够帮助到这些爱国的战士,我感到无上光荣。
在当天行程结束的时候,我注意到有一些穿着十分奇怪的人。
“他们是谁?”我问格瓦西奥。
“他们是西班牙军队的逃兵。”格瓦西奥回答。
“逃兵?西班牙的?”
“因为不堪忍受军官的虐待和饥饿,他们从曼查尼罗逃了出来。”
敌方有逃兵这是一件好事情,逃兵有时也很有用处,但在这旷野中,我不得不对他们表示怀疑。谁能保证他们当中没有奸细,不会向西班牙军队报告:有一个美国人正越过古巴,向加西亚将军的所在地进发。如果发生这种事该怎么办?敌人难道不会想方设法阻止我完成任务的吗?所以我对格瓦西奥说:“仔细审问这些人,并严加看管。”
“是,先生。”格瓦西奥答道。
为了确保任务万无一失,我下达了这个命令。事实证明,我的想法是对的,确实有人想逃走,去向西班牙人报告我们的事情。这些人并不知道我肩负的重大使命,但有两个人引起了我的怀疑。他们是间谍,我险些被害。那天晚上,其中一个人离开了营地,钻进灌木丛中,想向西班牙人报告有一个美国军官在古巴人的护送下来到这里。
半夜,一声枪响将我惊醒。我的吊床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,我吓了一跳,慌忙站起身来。这时对面又出现一个人影,转眼间便用刀将第一个人砍倒,从右肩一直砍到肺部。这个人临死前供认,他们已经商量好,如果那个同伴没有逃出营地,他就负责杀死我,阻止我完成任务。真是太危险了,我险些送命。
第二天很晚的时候,我们才弄到足够马和马鞍。我们耽误了很长时间,当时我十分焦急,但却无济于事。找来的这些马鞍有点硬,骑着不舒服。我有些不耐烦了,问格瓦西奥,能不能不用马鞍。
“加西亚将军正在围攻古巴中部的巴亚摩,”他回答道,“我们还要走很远才能到达他那里。”
这也是我们到处寻找马和马鞍的原因。一位同伴看了看分给我的那匹马,熟练地为我安上了马鞍。我非常敬佩这位向导的智慧。结果证明,格瓦西奥非常英明。我们骑马整整走了四天,如果没有马鞍,我的下场一定很惨。我要赞美我骑的这匹瘦马,它看上去那样瘦弱,跑起来却虎虎生风,它那拼尽全力的精神震撼了我。
离开营地后,我们沿着山路继续向前走。山路曲折,如果对道路不熟悉的话,一定会陷入困境。但我们的向导似乎对蜿蜒曲折的山路了如指掌,他们带着我自如地在山路中穿行。
我们离开了一个分水岭,开始从东坡往下走。突然遇到一群小孩,还有一位白发披肩的老人,我们的队伍停了下来。白发老人和格瓦西奥交谈了几句,森林里突然出现了“万岁”的喊声,这是对美国的祝福,祝福古巴和“美国特使”的到来,这一幕让我非常感动。我不清楚他们是如何知道我的到来的。但消息在丛林中传得很快,我就像光明使者,使这位老人和这些小孩十分高兴。
在古巴的历史上,亚拉是一个伟大的名字。这里是古巴1868年——1878年“十年独立战争”的发源地。在亚拉,一条河沿山脚流经这里,我意识到我们又进入了一个危险地带。这里建有许多战壕,用来保护峡谷。古巴士兵无时无刻不在守卫着这些战壕。
格瓦西奥相信我一定能完成我的使命,我也这样认为。
第二天早晨,我们开始攀登西拉梅斯特拉山的北坡。这里是河的东岸,我们沿着风化的山脊往前走。这里可能设有埋伏,西班牙人的机动部队很可能埋伏在这里,把这里变成我们的葬身之地。
幸运的是,这里没有埋伏。我们顺着河岸,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前行。在我的一生中,我从来没有这么野蛮地对待动物:为了让可怜的马走下山谷,我们残忍地用鞭子抽打它们。但我们也没有办法,必须及时把信送给加西亚。战争期间,当成千上万人处于危险之中的时候,马遭点罪又能怎样呢?我真想对这些可怜的动物说声“对不起”,但我已没有时间去多愁善感。
艰难的旅程总算告一段落。我们停在基巴罗森林边缘的一间小草房前,周围是一片玉米地。屋子里的椽子上挂着刚砍下的牛肉,厨师们正忙着准备一顿大餐,庆贺美国特使——我的到来。我到来的消息迅速传遍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。我被他们的热情深深地感动了,为了他们,我也一定要把信送到。
大餐既有鲜牛肉,又有木薯面包。刚吃完丰盛的大餐,一阵骚乱声传来,森林边上传来说话声和阵阵马蹄声。原来是瑞奥将军派卡斯特罗上校代表他来欢迎我,而将军将在明天早上到达此地。卡斯特罗上校下马的姿势十分优美,动作非常敏捷,就像专业赛马运动员。他的到来使我确信,我又有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好向导。卡斯特罗上校赠给我一顶标有“古巴生产”的巴拿马帽,我欣然接受。
第二天早上,瑞奥将军和一些训练有素的军官到达此地。瑞奥将军被称做“海岸将军”,他皮肤黝黑,是印第安人和西班牙人的混血。他步履矫健,身材高大挺拔;他足智多谋,多次成功地击退西班牙人的进攻;他擅长游击战,与敌人周旋,给敌人以沉重的打击,有多少次敌人想抓住他,但都没有成功。瑞奥将军在这里已经成为神话。
这一次,瑞奥将军派两百人的骑兵部队护送我。这些骑兵训练有素,骑术相当好。很荣幸得到他们的护送。我们又重新进入了森林。森林里的小路太窄,时常有树枝挡住前进的路,丛林里的常青藤经常刮破我们的脖子,我们不得不一边骑马一边清理障碍物。
向导骑术稳健,让我感到惊奇。我通常是在队伍的中部,有时候真想追上他,观察他披荆斩棘的英姿。他是一名黑人,皮肤像煤一样黑亮,名字叫迪奥尼斯托·罗伯兹,是古巴军队的一名中尉。他善于骑马踏过荆棘,穿过茂密的森林。他手里拿着宽刃的大刀,砍掉一片片藤蔓,在队伍前方为我们开路,似乎永远不知疲倦。
4月30日晚上,我们来到巴亚莫河畔的瑞奥布伊,此处离巴亚莫城还有20公里。格瓦西奥又出现了,他的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。我没想到能再次见到他。
“先生,告诉你一个好消息,加西亚将军就在巴亚莫。西班牙军队已撤退到考托河一侧,他们的最后堡垒在考托。”他兴奋地对我说道。
我感觉自己离加西亚将军越来越近了。我太着急想和加西亚将军取得联系了,便建议夜行,但我的建议没有被采纳。他们建议最好能充分休息一晚上。
1898年5月1日,这一天注定是个不寻常的日子。当我在古巴森林里睡觉的时候,美国海军上将正率领军队冒着枪林弹雨,进入马尼拉湾,向西班牙军队的战舰发起进攻。就在我给加西亚送信的途中,他们用大炮击沉了西班牙的战舰,对菲律宾首都构成了巨大的威胁。
第二天凌晨,我们踏上征途,从山坡上往下,直达巴亚莫平原。一路上我看到许多被战火摧残的乡村,满目疮痍。这些战争留下的废墟是西班牙军队罪恶的铁证。我相信,他们的最终要受到惩罚。
我们骑马走了大概100公里,来到一片平原上。历经重重艰难险阻,顶着灼灼烈日,跨过无数荆棘,我们来到了这片美丽的土地上,虽然它饱受战火煎熬,但依然充满希望。一想到我们即将到达目的地,所有的苦难都被抛在了脑后。任务就要完成了,连精疲力竭的马儿仿佛也在分享我们那急迫的心情。
我们来到曼占尼罗至巴亚莫的“皇家公路”,一路上遇到了许多衣衫褴褛的人,他们却兴高采烈地朝城里拥去。那唧唧喳喳的交谈声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在丛林中遇到的那些鹦鹉,这些可怜的人终于可以返回阔别已久的家园了。他们怎能不开心?
巴亚莫曾是一个拥有3万人口的城市,但现在却成了一个仅有2000人的小村庄。这是谁造成的结果?西班牙。在巴亚莫河的两岸,西班牙人建了很多碉堡,西班牙人撤退后,这些小要塞里面的烟火还没有熄灭。当古巴人返回曾经繁荣的巴亚莫时,便将这些碉堡付之一炬。
胜利就在眼前,我们在河岸列队,在格瓦西奥和罗伯兹与士兵说完话后,就继续行进。走了一段时间,我们在河边稍事休息,让马饮水,养精蓄锐,走完最后一段通往古巴指挥官营地的路程,去见加西亚。
引用当天报纸发布的消息:“古巴将军说,罗文中尉的到来在古巴军队中引起了轰动。罗文中尉骑着马,在古巴向导的陪同下来到了古巴。”
几分钟后,我来到加西亚将军的驻地。
这一段漫长而惊险的旅程终于结束了。苦难、失败和死亡都远离我们而去。我成功了!
(六)把信送给加西亚将军
站在加西亚将军指挥部门前,古巴的旗帜在飘扬,我的心情十分激动。我能够代表我国政府在这里和加西亚将军相见,我感到很荣幸。我们下了马,排成一列,等着将军的召唤。将军热情地欢迎我,并邀请我和同伴一起进去。
将军向我解释道:“很抱歉,我出来晚了,因为我在看从牙买加古巴军事联络处送来的信,信是格瓦西奥送来的。”
幽默真是无所不在,战争年代也不例外。军事联络处送来的信中,我被称为“密使”,但是翻译却把我翻译成“送信的人”。
吃过早饭,我们就当时形势进行了讨论。我向加西亚将军解释说,尽管我为美国总统带来了书信,但我并不只是个信使,我所执行的是军事任务。美国总统和作战部一直想知道有关古巴东部形势的最新情报。
关于西班牙军队占领区的情况,美国是非常有必要了解的,包括西班牙兵力的布置、人数;他们的指挥官特别是高级指挥官的性格;西班牙军队的士气;西班牙国家整体和各个地区的地形、路况信息,以及任何与美国作战部署有关的信息。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,加西亚将军建议展开一场美国军队与古巴军队联合作战的战役。我告诉将军,我国政府希望能得到关于古巴军队方面的信息。我问加西亚将军,我是否需要留下来亲自了解所有这些信息。
加西亚将军思考了一会儿,他决定派三名军官陪我回美国。这三名军官都是古巴人,训练有素,经验和知识都非常丰富,对自己的国家很了解,他们完全有能力回答以上美国所有想了解的问题。时间紧迫,美国越早获得相关情报对双方就越有利。听完加西亚将军的说法,我不得不佩服他。
他进一步解释说,他的部队需要武器,尤其是大炮,摧毁碉堡需要用到大炮。此外,部队还缺少步枪和弹药,他希望能重新武装他的队伍。我将这些话一一记下。
加西亚将军有着敏锐的洞察力,因为他的建议,我免除了几个月的劳累,为我们的国家争取了时间,也为古巴人民赢得了时间。
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,我受到了非正式的热情接待。在宴会结束后,我以纯拉丁式的拥抱与加西亚将军告别。之后我骑上马,与三名护卫者一起向北疾驰。
我终于把信交给了加西亚将军!
给加西亚送信的路上充满了各种危险,与我返回的行程相比,送信的路程也更重要。我见识了这个美丽的国度,一路上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,他们为我做向导,成为我的伙伴,勇敢地保护着我。但是战争还远没有结束,西班牙的士兵还在到处巡逻,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处海岸;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海湾;不会放过任何一条船。他们随时都可能把我当成间谍,一旦被发现,就意味着死亡。
面对咆哮的大海,我在想:成功永远不是一次航行,而是不断地航行。不管前方有多大的风浪,我们都必须努力前行,只有努力前行才能成功,不然我的使命就会前功尽弃。
返程的路上,同伴们也和我一样,心惊胆战,时刻警惕。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越古巴,向北行进,来到西班牙军队控制下的考托。这是一个河口,几艘小炮艇在此处停泊,对面有一个巨大的碉堡,里面有一门大炮,瞄准河口。
如果被西班牙士兵发现,我们就完了,这里便是我们的坟墓。但是勇敢成了我们的救星,我们按计划前进。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,也许是应了这句话了,敌人哪里会想到我们会在如此危险的地方上岸,去执行一项艰巨的任务。我们顺利过了这关。
我们用搭乘的那只小船航行了150海里,来到北部的拿骚岛,西班牙的快速驱逐舰经常在此处巡逻。危险将至。
任务已完成,这成就感让我无所畏惧。我们5个人将冒着枪林弹雨,继续前行,我们无所畏惧。
就在我们准备出发的时候,风暴突然到来。海上波涛汹涌,我们不敢轻举妄动,但是原地不动等待风暴过去也同样危险。现在是满月,假如风暴把云吹散,我们的行踪就会暴露,敌人会发现我们的。
但是,命运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,我们要抓住机会。
11点钟我们上了船,此时天空乌云密布,月亮被遮住了。没有光亮,敌人无法发现我们。我们在水中艰难前行,总算是没有听到大炮的轰鸣声和机枪的扫射声。我们的小船摇摇晃晃飘荡在大海上,像个蛋壳一样,有好几次差点翻船。
长时间的航行非常单调无趣,极度的疲倦让我们几乎睡去。一个难熬的长夜过去了。太阳,可爱的太阳,从远方的地平线上钻了出来。让我们感觉到了温暖。
“快看,先生!”舵手们喊道。我马上警惕起来,顿时感觉焦虑不安。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,我看到一艘船。难道是一艘西班牙战舰?如果真是那样,我们将在劫难逃。
舵手用西班牙语喊着,其他同伴应和着。真的是西班牙战舰?
不是,是桑普森海军上将的战舰,正向东航行去和西班牙战舰开战。我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!
天气真是酷热难耐,我们谁也睡不着。到了傍晚,我们5个人疲惫到了极点,几乎支撑不住了,但是我们不能懈怠,强打精神继续前进。那天夜里,突然刮起了大风,风力强劲,海面顿时波浪滔天。我们竭尽全力保持小船的平衡,使小船不至于倾覆。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夜!
第二天是5月7日,危险终于过去了。大约上午10点钟,我们来到巴哈马群岛安得罗斯岛南端的克里基茨。我们总算可以登陆暂时休息一下了。
当我们向西航行的时候,被当地的检疫官抓了起来。他们怀疑我们得了古巴黄热病。或许因为我们特别疲劳,看着就像病人似的。
第二天,我得到美国领事麦克莱恩先生的口信。5月10日,在他的安排下,我们获释了。5月11日,我们乘着这只“无畏号”小船驶离码头。
我们航行到了佛罗里达海域,但不够幸运,5月12日,一整天都没有风,小船无法航行。我们一直等到夜晚,才有了些许微风,我们终于顺利到达了基维斯特。
当天晚上我们乘上了火车,到达塔姆帕,又在那里换乘火车前往华盛顿。最后,我们按照预定的时间到达了华盛顿。
迈尔斯将军接到我的报告后,给作战部写了一封信。信中说:“我推荐美国第十九步兵部队的一等中尉安德鲁·罗文为骑兵团上校副官。罗文中尉完成了古巴之行,在古巴起义军和加西亚将军的协助下,为我国政府带回了最珍贵的情报。这是一项异常艰巨的任务,我认为罗文中尉的表现非常出色,他那英勇无畏的精神将永载史册。”
我陪同迈尔斯将军参加了一次内阁会议。会议结束时,我收到了麦金莱总统的贺信,他感谢我把他的信送给了加西亚将军,并高度评价了我在本次任务中的表现。
麦金莱总统的信里最后一句话是:“你勇敢地完成了任务!”而我觉得,我只不过是服从命令,完成了一个军人应该完成的任务。不要考虑原因,只要服从命令。我已经把信送给了加西亚将军。